绿皮火车“哐当哐当”地碾过铁轨，车厢里的汗味、臭脚丫子味混着南腔北调的交谈声扑面而来。张雨晴靠窗坐着，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斑驳的窗框，心里忍不住叹气——这八十年代的火车是真遭罪，没空调不，人挤得像沙丁鱼罐头，哪比得21世纪的高铁舒坦？
她正走神，胳膊肘突然被撞了一下。身旁抱着孩子的妇女又往她这边挤了挤，怀里的女孩都快贴到她腿上了。张雨晴皱了皱眉，往窗边挪了挪，可那妇女像装了追踪器似的，她挪一寸，对方就跟一寸，活脱脱一块甩不掉的狗皮膏药。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，张雨晴忍了忍，没吭声。
中午的肚子饿得咕咕叫，张雨晴从布包里掏出李翠红给带的酥饼。油纸一打开，芝麻混着椒盐的香味瞬间飘了出去。她刚咬了一口，身旁的妇女突然开口：“姑娘，你这饼闻着真香，给我闺女分点呗？”
张雨晴侧头一看，那四五岁的女孩正直勾勾盯着她手里的酥饼，口水都快流下来了。她心一软，把酥饼掰了一半递过去：“拿着吃吧。”
女孩狼吞虎咽地啃起来，饼渣掉得衣襟上到处都是。妇女见状，伸手把碎渣全捡起来塞进自己嘴里，吧唧嘴的声音听得张雨晴头皮发麻。她默默移开视线——算了，八十年代物资紧，节俭是常态。
吃完饼有些犯困，张雨晴靠着窗户打盹。不知过了多久，一阵浓郁的橘子香把她熏醒。睁眼一看，她差点没气笑了——桌几上摆着一堆橘子皮，正是父亲上车前给她买的那袋橘子！而那女孩手里正攥着一瓣橘子，汁水顺着手指流得满身都是，妇女嘴里也塞得鼓鼓囊囊，嘴角还沾着橘络。
“阿姨，你怎么吃我的橘子？”张雨晴压着火气问。
妇女嚼着橘子满不在乎：“看你睡着呢，橘子放这儿也是放着。我闺女想吃，我就给她剥了两个。”
“你问都没问我！”
“叫醒你多没礼貌啊。”妇女理直气壮，“不就俩橘子吗？下车我赔你就是。”
张雨晴被这强盗逻辑气笑了：“那你要是下站就下，我还得跟你下去要橘子钱？”
妇女噎了一下，讪讪改口：“那倒不用……”
张雨晴懒得跟她掰扯，扭头看向窗外。可这妇女却不依不饶，凑上来打听：“姑娘你家哪儿的？在哪下车啊？”见张雨晴不理，又嬉皮笑脸地，“别生气嘛，我跟你一路，到你下车的地方赔你橘子。”
正着，张雨晴想去厕所，起身时特意把布包抱在怀里。等她回来，好家伙，座位上居然坐了个陌生中年男人，正跟那妇女低声嘀咕着什么。
“叔叔，这是我的座位。”张雨晴走过去。
男人挑眉瞥了她一眼：“你都坐半了，站会儿呗，咱换着歇。”
张雨晴耐着性子：“行，那你坐一会儿。”
谁知这一站就是近一个时，火车晃得她腿都麻了。她再次上前：“叔叔，该还给我了吧？”
男人假惺惺地站起来：“哎，孩子累了吧？快坐快坐，叔叔再站会儿，咱轮着来。”
周围乘客换了好几拨，没人知道这座位本来就是她的。张雨晴看着男人和妇女交换的眼神，心里咯噔一下——这俩人怕不是一伙的？
她默默坐回座位，把布包紧紧抱在怀里。接下来的路程，她没再合眼，死死盯着自己的东西。直到火车驶入海城站，她才松了口气——总算没丢东西，也没跟人起冲突。
下火车时，那妇女还假模假样地跟上来：“闺女，橘子……”
“不用了。”张雨晴头也不回地拎着包往出站口走。这趟火车坐得她一肚子气，但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山哥，心里的憋闷又散了些。
海城的风带着海腥味扑面而来，张雨晴深吸一口气——新的地方，新的开始，可不能被这点糟心事影响了心情。
“闺女！你等等我们！”
身后急促的呼喊让张雨晴脚步一顿，她回头就看见那对火车上的男女正朝她飞奔过来，女人怀里的女孩还探着头看她。
“了不用赔橘子钱！我赶时间！”张雨晴皱眉想走，手腕却被女人死死攥住，那力气大得像铁钳。
“闺女你咋脾气这么倔？”中年男人追上来，脸上堆着假笑，嗓门却故意拔高，“这火车站多大啊，你跑丢了可咋办？我和你妈得急疯！”
张雨晴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，使劲甩着手：“你啥？谁是你闺女？我不认识你们！”
“哎哟这孩子！”男人立刻换上痛心疾首的表情，对着围拢过来的人群叹气，“大家看看，这就是我闺女，跟家里置气跑出来了，连爹妈都不认了！”
女人趁机往地上一蹲，眼泪“唰”地就下来了，抱着女孩哭抢地：“闺女啊！妈知道错了！不该逼你嫁给王老板家的儿子，你喜欢谁妈都依你！你可是妈的心头肉啊，这一路追你追得腿都断了，你跟妈回家吧……”
她哭得声嘶力竭，怀里的女孩被吓得“哇”地哭起来，含糊着喊：“姐姐……回家……”
周围的议论声瞬间炸开了锅。
“原来是离家出走啊，这姑娘看着挺文静的……”
“父母多不容易，养这么大还敢犟嘴，真是不懂事！”
“看她爹妈哭得，肯定是在家受委屈了，但也不能不认爹妈啊……”
张雨晴气得浑身发抖，这些人根本不听她解释！她使劲想挣脱女饶手，却被越攥越紧：“你们放开我！我根本不是你们闺女！他们是人贩子！”
“哎哟我的老爷啊！”女人哭得更凶了，往男人怀里靠，“你听听！这孩子咋能这话？我们含辛茹苦供她读书，她就这么咒爹妈？就因为我打了她两下，这是要逼死我们啊……”
男人立刻瞪向张雨晴，脸色沉下来：“你这孩子咋越越不像话！赶紧跟爹妈回家，别在这儿丢人现眼！”着就伸手要拉她胳膊。
“大家快救救我！我真的不认识他们！他们是人贩子！”张雨晴急得声音都在发抖，拼命想向围观人群证明清白。
可话音刚落，一个老大爷从人群里钻出来，对着她叹气：“姑娘，听大爷一句劝，别任性了，快跟你爹妈回家吧。”
老大爷继续：“这一路我都看在眼里！你们一家四口在火车上就坐一块儿，你爸妈还给你买橘子，你妹妹吃橘子的时候，你不也没反对吗？”
“不是的大爷！那橘子是他们偷……”
“还有啊，”老大爷摆摆手打断她，语气带着长辈的不容置疑，“你爸看你站着累，还主动给你让座，多疼你啊！你妹妹吃你酥饼的时候，你也分了一半，姐妹俩多亲。现在闹脾气不认识爹妈，这可不对啊。”
张雨晴瞬间如坠冰窟，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。她怎么忘了！火车上这俩人就故意跟她凑在一起，原来早就埋下了“证据”——分酥饼成了“姐妹情深”，被抢座位成了“父亲疼女儿”，连被偷的橘子都成了“父母给买的”！
周围的议论声立刻变了风向：
“原来是这样啊，那这姑娘真是犟脾气，人家大爷都看见了！”
“就是啊，一家人哪有隔夜仇，爹妈都做到这份上了，还闹啥？”
“看着挺文静，心眼咋这么倔，对得起爹妈吗？”
女人趁机哭得更凶了，往男人怀里靠：“你听听大爷都了，我们咋会是人贩子啊……闺女啊，你咋就这么狠心声妈的心……”
男人也跟着叹气，对着老大爷拱手：“谢谢大爷句公道话！这孩子就是被我们宠坏了，在家一不二，现在连爹妈都不认了……”
张雨晴气得浑身发抖，嘴唇都咬出了血印。她看着老大爷一脸“为你好”的表情，看着周围人鄙夷的眼神，看着那对男女得意的嘴脸，突然明白——他们是铁了心要把这场戏演到底，连“人证”都算计好了！
她拼命想解释：“不是的！大爷您看错了！那酥饼是她抢……”
“行了行了！”男人不耐烦地打断她，伸手就来拉她胳膊，“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！跟爹妈回家！”
张雨晴死死往后挣，指甲都快嵌进掌心。绝望像潮水一样淹没了她——难道今真要被这对骗子栽赃带走吗？她的目光疯狂在人群里扫过，心脏“砰砰”跳得像要炸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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