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淑红拽着还在抽噎的于静，几乎是半拖半拉地消失在人群尽头。孟桂娟盯着她们的背影，气得往手心捶了下拳头，低声骂道：“什么玩意儿，真是晦气！”
骂完又立刻转头看向张雨晴，脸上的怒容瞬间换成心疼：“雨晴，别跟那号人置气，掉价！走，我请你吃糖醋排骨压惊！”
打饭窗口前的队伍早已恢复秩序，只是路过时总有人偷偷往她们这边瞟。孟桂娟故意挺直腰板，恶狠狠地瞪回去，活像只护崽的母狮。
两人端着餐盘刚在靠窗的位置坐下，身后就传来略显迟疑的脚步声。张雨晴抬头，正好对上许洪亮有些局促的眼神，他手里端着餐盘，耳根还泛着红。
“我……我能坐这儿吗？”他指了指对面的空位，声音比平时低了八度。
孟桂娟“哼”了一声，嘴上不饶人：“坐呗，食堂又不是我们家开的，问这么多干嘛？”话虽硬气，却悄悄把自己对面的书包往旁边挪了挪。
许洪亮这才敢坐下，餐盘刚放稳就迫不及待开口，语气里满是歉意：“张雨晴，真的对不起。于静她……我真没想到她会这样胡搅蛮缠，刚才让你受委屈了。”
他低着头，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餐盘边缘，懊恼得快要把自己的头发揪下来：“都怪我，要不是因为我，她可能就不会这样找你麻烦了……”
“跟你没关系。”张雨晴打断他，夹了块青菜放进嘴里，语气平静得像在今气不错，“她想找事，就算没你这个由头，也会编出别的来。你不用往自己身上揽错。”
“就是！”孟桂娟立刻帮腔，扒了一大口饭含糊道，“许大班长，你可别傻了，那种人就是看不得别人好，自己心里龌龊，才到处泼脏水。以后离她远点，看见都嫌污染空气！”
许洪亮看着张雨晴坦然的侧脸，心里的愧疚丝毫未减，刚想再点什么，就被她用眼神制止了。
张雨晴把一块排骨夹到孟桂娟餐盘里，又抬头看向他，眼神清亮：“行了，这事翻篇了。总不能因为一只苍蝇，就把好好的午饭浪费了吧？”她戳了戳餐盘里的米饭，“快吃，下午还有数学课，王老师的随堂测可不好混。”
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发梢，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。许洪亮看着她嘴角浅浅的笑意，心里的不安突然就散了。他“嗯”了一声，拿起筷子，偷偷抬眼时，正好撞见张雨晴夹材手顿了顿，耳尖悄悄泛起了红。
时间像指间的沙，一晃就溜走了十多。这些日子，张雨晴像是着了魔，每放学路过巷口，只要听见邮递员的自行车铃声，总会下意识地停下脚步，红着脸追上去问：“同志，有我的信件吗？海城来的。”
可每次得到的都是摇头：“没樱”
每当这时，她心里就像被掏空了一块，空落落的发慌。上课时走神盯着窗外，刷题时笔尖在纸上悬半写不出一个字，连孟桂娟都打趣她：“你最近魂不守舍的，你怎么了？”
张雨晴只红着脸摇头，心里的失落却像潮水，涨了又退，退了又涨。
直到这日傍晚放学，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，她刚走到巷口，就见邮递员笑着朝她招手：“张雨晴同志，这儿有你的信和包裹！海城寄来的。”
张雨晴的心“咚”地一跳，几乎是跑着冲过去。当那封印着部队番号的牛皮纸信封和沉甸甸的包裹落进手里时，她的指尖都在发颤，喜悦像烟花似的在心底炸开，连日来的失落一扫而空，只剩下抑制不住的雀跃。
一路跑回家，她连书包都顾不上放下，就躲进自己房间关上门，迫不及待地撕开了信封。信纸展开的瞬间，张念山那遒劲有力的字迹扑面而来，带着他独有的沉稳气息，仿佛他就在耳边低声话：
“雨晴，见字如面。你还好吗？自从跟你分开后，我满脑袋、满心里都是你，你的一颦一笑，早就刻在我心里了，擦都擦不掉。”
读到第一句，张雨晴的嘴角就忍不住微微上扬，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。她指尖轻轻抚过纸面，连带着纸页的毛边都觉得珍贵。
“高考的日子越来越近，你别总想着服装店和废品收购站的事，听见没？一定要注意身体。钱不够了就跟我，我把津贴都给你寄过去，得让你安安心心备考，没有后顾之忧。”
朴实的叮嘱像一股暖流，顺着心口淌进四肢百骸，让她眼眶微微发热。
“你知道吗？我在枪林弹雨里冲锋的时候，从来没怕过；子弹擦着耳边飞过去，手都没抖过。我是男人，流血不流泪，这话我一直记着。可火车开动的那一刻，我扒着窗户看你站在月台上，离我越来越远，你还在跟我挥手，那时候我的眼眶突然就湿了，眼泪怎么忍都忍不住。原来我也会哭，是因为舍不得你啊。”
“回到部队第一我就给你写了这封信，还给你买了些海城的特产，鱼片、虾片，鱼子酱等等都是你可能爱吃的。你尝尝看喜欢啥，回信的时候告诉我，下次我再给你寄。”
“唰”的一声，眼泪毫无预兆地砸在信纸上，晕开一片墨迹。张雨晴咬着唇，看着纸上的字，心里又酸又软——山哥走了快半个月，这封信定是在路上耽搁了，可字里行间的牵挂，却新鲜得像刚从心口掏出来的。
她心翼翼地把信纸叠得整整齐齐，放进柜子最深处的木盒里，那里藏着她最宝贝的秘密。刚铺开信纸准备写回信，门外就传来“噔噔噔”的脚步声，川风风火火地闯进来：“姐，吃饭啦！”
他的眼睛像雷达似的锁定了桌上的包裹，瞬间来了精神，猴急地冲过去：“姐，这啥好东西？哪来的包裹？”
“别动！”张雨晴急忙开口，可话音未落，川已经利落地扯开了包裹绳。真空包装的鱼片、虾片露出来，散发出海货的鲜香。
“哇！”川直接拆开一包鱼片塞进嘴里，嚼得咔嚓响，含糊不清地喊：“好吃！这味儿绝了！是不是念山哥寄来的？”
张雨晴无奈地敲了敲他的脑袋：“知道还问，鱼片都堵不住你的嘴。”
“我就是确定一下嘛！”川吐了吐舌头，又抓了一片塞进嘴里。
这时李翠红端着碗筷走进来，嗔怪道：“你俩磨蹭啥呢？饭菜都要凉了。”
张雨晴拿起两包特产往厨房走，笑着：“爸，妈，这是山哥寄来的海城特产，你们尝尝。”
饭桌上，张瑞清嚼着鱼片点头：“嗯，这海货就是鲜，念山有心了。”李翠红看着女儿眼底藏不住的笑意，嘴唇动了动终究没多——闺女那眼神里的光，骗不了人，心早就被千里之外的那个子勾走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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