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清风用的是巧劲，手指探进那口，慢慢地将皮与肉分离开。
张文娟没有话，只是默默地往近处挪了挪，蹲在他侧后方，安静地看着。
她又不是城里人，哪里不知道干这个。
只是这是苏清风在教他，她愿意听。
换了别人，早别她臭骂一顿了。
张文娟的目光落在苏清风那双骨节分明，因为劳作和狩猎而布满细伤痕和老茧，此刻却异常稳定灵活的手上。
苏清风的手法流畅而富有经验。
他顺着兔腿的筋骨走向，一点点地将整张皮子像脱袜子般往下褪，遇到粘连紧的地方，就用刀尖轻轻一挑，或者用手指耐心地捻开。
那动作带着一种常年处理猎物的利落和从容。
“看，这样往下褪。”苏清风稍微侧过头，对张文娟示意，“顺着劲儿，别用蛮力，不然皮子容易撕破。”
他的声音在傍晚安静的院子里显得格外清晰。
张文娟轻轻“嗯”了一声，目光依旧专注。
她看着那张原本包裹着肌肉的，带着灰色绒毛的皮子，在苏清风的手中一点点与鲜红的肉体分离，露出下面纹理清晰的腿部肌肉。
空气中开始弥漫开淡淡的血腥气和野物特有的膻味。
“清风哥……你，你今去钓鱼了？”张文娟忽然轻声问道，语气里带着一丝心翼翼的试探。
她显然也听了苏清风昨钓鱼“战绩不佳”的事情。
苏清风正在处理另一条后腿的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，随即又恢复了流畅，他自嘲地笑了笑，语气里带着点无奈：“是啊，又去了。钓是钓着了，一条细鳞鱼，不大。比不上立杰那子，人家钓了三条大家伙。”
他没有多提自己被妹妹和孩子们“嫌弃”的事，但那语气里的些许郁闷，还是被细心的张文娟捕捉到了。
“细鳞鱼好啊。”张文娟的声音依旧轻柔，却带着真诚的安慰，“那鱼金贵，肉嫩，炖汤最补身子了。立杰钓的那些，也就是个儿大，论起味道和价钱，肯定比不上你的细鳞鱼。”
她顿了顿，又补充道，“我爹以前过，细鳞鱼难钓，得碰运气，清风哥你能钓到，明你技术好。”
这话像是一股暖流，悄然渗入苏清风有些冰凉的心田。
他抬起头，正对上张文娟那双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清亮，带着关切和真诚的眼睛。
他心头那点因钓鱼而起的挫败感，似乎在这一刻被冲淡了不少。
“你这丫头，倒是会话。”
苏清风笑了笑，手上的动作更快了。
很快，整张兔子皮被完整地剥了下来，像一件灰色的毛绒衣裳，被他抖了抖，放在一边。
剩下的工作就简单了，开膛破肚，去除内脏，将兔子剁成大均匀的块状。
整个过程行云流水，看得张文娟眼中异彩连连。
“好了。”苏清风将处理好的兔肉放进旁边的木盆里，就着井水冲洗了一下双手和刀子，站起身，“剩下的就交给你了，文娟妹子。”
“哎，谢谢清风哥。”张文娟连忙站起身，脸上带着感激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仰慕，“你手真巧，剥得又快又好。”
“熟能生巧罢了。”
苏清风摆摆手，将剥皮刀在井台边蹭了蹭，擦干净递还给张文娟。
指尖无意间再次轻轻触碰。
张文娟像受惊的鹿般迅速接过，脸颊微烫，慌忙低下头，声音细若蚊蚋：“谢谢清风哥……”
“没事儿，顺手的事儿。”
苏清风语气温和，看着眼前这个眉眼清秀，带着几分羞涩的姑娘。
心里那点因钓鱼而来的郁闷似乎又被驱散了一些。
他转身朝着冒着腾腾热气和浓郁香味的灶房走去。
灶房里更是烟雾缭绕，带着一股温暖的，混杂着炖肉，炒菜和柴火气息的味道。
张志强的媳妇，李东凤婶子，正围着灶台忙得团团转，锅铲在铁锅里翻炒，发出“刺啦刺啦”诱饶声响。
“婶子，忙着呢？今晚又得来麻烦您了。”苏清风笑着打招呼，语气里带着熟稔和尊敬。
李东凤回过头，那是一张被灶火烤得红扑颇，带着常年劳作痕迹却依旧爽朗的脸。
她用手背擦了擦额角的汗，嗓门亮堂：“哎呀，清风来啦。麻烦啥？你们能来，家里才热闹。他们打猎拿来的兔子真不赖，肥着呢。一会儿就好，保准让你们吃得把舌头都吞下去。快进屋歇着去，外头冷。”
“哎，辛苦婶子了。”苏清风应了一声，没再多打扰，转身进了里屋。
里屋的土炕烧得热乎乎的，驱散了从门外带进来的寒意。
炕桌上已经摆上了几碟凉菜。
切得细细的咸菜丝，焯过水、翠绿翠绿的婆婆丁。
还有一碗自家下的大酱，旁边放着几根洗得干干净净，水灵灵的葱和白生生的大蒜。
张志强正坐在炕沿，拿着烟袋锅，吧嗒吧嗒地抽着。
很快，院子里传来了更多的脚步声和笑声。
林大生带着儿子林立杰先到了，接着是洗换一新却依旧难掩兴奋的郭永强，还有王友刚和刘志清也陆陆续续地进了屋。
原本还算宽敞的里屋顿时显得拥挤起来，热闹非凡。
“都上炕，上炕。炕头热乎。”
张志强作为主人，热情地招呼着。
众人脱鞋上炕，围着炕桌坐定，腿脚伸进暖烘烘的炕席底下，顿时觉得浑身舒坦。
林大生磕了磕烟袋锅，脸色恢复了往常的沉稳，目光扫过张志强、郭永强几人，切入正题：
“老张，永强，你们今跑了一趟西河岭，情况咋样？黑瞎子沟那俩家伙，还在老地方晃荡不？”
张志强摇了摇头，眉头微皱：“老林，我们按上次记下的地方，仔细摸了一遍。脚印是有，但都是些旧印子，新的没见着。那俩家伙，怕是挪窝了。开春了，食儿多了，活动范围也大了，不好找。”
郭永强接过话头，语气带着点遗憾：“可不是嘛。白跑了大半，就逮着俩兔子。那熊瞎子，连根毛都没瞅见。跟成了精似的。”
王友刚也附和道：“那沟里头雪化得差不多了，林子密，它们要是猫在哪个旮旯里，还真不好发现。”
屋里一时间有些沉默。
找不到熊的踪迹，就意味着之前的计划和期盼可能要落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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