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理出来的断竹没浪费，竹望截了几段做茶桌，竹悦削了竹片编凉席，竹乐捡了些竹枝做弓箭。结巴爹看着堆在院里的竹料，突然对竹安：“编……编个竹筏吧，让……让孩子们玩玩。”竹安应了，带着学生们编了个竹筏，试水那，竹宁非要坐，竹望扶着他，竹筏在塘里晃晃悠悠，吓得家伙紧紧抓着竹筏边，嘴里却喊：“快！追上那只鸭！”
秋收竹，学生们跟着竹安学辨认竹龄，有个女生总把三年竹当成五年竹，竹安就让她摸竹节：“你看这老竹的节，凸得厉害，像老人手上的筋，嫩竹的节就光溜多了。”女生摸了半，突然指着棵竹子：“这棵准是五年的，摸着手感就老。”竹安笑着点头，竹乐在旁边接话：“跟我太爷爷似的，一看就有年头。”
入冬后，工坊的竹制壁炉派上了用场，竹炭烧得通红，把竹制的烟囱都熏黑了。安娜的妹妹绣了块竹纹桌布，铺在工坊的长桌上，竹宁用竹制的茶壶给大家倒茶，茶水顺着壶嘴流，溅在桌布上，晕出个水圈，像片刚落的竹叶。结巴爹坐在壁炉边，听着学生们家乡话，有英语的，有法语的，还有非洲话的，他听不懂，却一个劲地笑，手里的竹制烟杆敲着鞋底，“笃笃”地响。
放寒假时，村里办年货集，工坊支了个摊，卖学生们编的竹玩意。竹乐的竹制机器人成了爆款，五十块钱一个，被孩们抢着要。竹宁也摆了个摊子，卖他编的竹青蛙，五块钱俩，挣了钱就往嘴里塞糖葫芦，糖渣掉在竹篮里，引来几只蚂蚁，他也不赶，：“蚂蚁也爱吃甜的，给它们留点。”
过年贴春联，竹望写的字被风吹得老晃，竹乐搬了块竹制的镇纸压住，镇纸上刻着“竹满堂”三个字，是他照着记忆馆的碑刻的。竹悦在工坊门口挂了串竹制的辣椒，红漆涂得不均匀，看着却喜庆。结巴爹让竹安把轮椅推到门口，看孩子们贴福字，竹宁把福字贴倒了，还振振有词：“我妈这样是福到了。”
除夕夜守岁，工坊的长桌上摆满了菜，竹制的碗里盛着炖肉，竹编的盘子里放着炸丸子。阿明学着用筷子，夹了三次才夹起个丸子，逗得大家直笑。结巴爹喝零酒，脸通红，突然拍着桌子：“今……今年的竹子，长得好！”大伙都跟着喊好，竹宁举着竹制的酒杯，里面盛着果汁，跟每个人碰杯，碰一下喝一口，很快就晕乎乎的，趴在桌上睡着了。
后半夜放烟花，竹安抱着竹宁，站在工坊的竹篱笆边。烟花炸开时，竹影在篱笆上晃，像有无数只手在招手。安娜和她妹妹在院子里跳踢踏舞，竹乐拿着竹笛瞎吹，竹望和媳妇在廊下话，声音轻轻的。结巴爹的轮椅停在月光里，哑女给他披上了竹毯，老头仰着头看烟花，嘴角的笑意像年轻时编的竹篮，兜着满满的暖。
开春时，竹安带着大伙在工坊旁边栽了片新竹，阿明栽的竹苗歪得最厉害，他急得要拔出来重栽，竹安拦住了：“歪就歪着，不定长得更旺呢。”果然没过多久，那棵歪竹苗就冒出了新芽，顶着层白绒毛，像个倔强的老头。风一吹，新竹苗晃了晃，旁边老竹的叶子落下来，盖在它根上，像长辈在给辈盖被子。
竹宁醒了，揉着眼睛问：“爸，竹子会开花吗？”竹安摸着他的头：“会啊，等你长大了，就能看见竹子开花了。”远处的竹林里，结巴爹的轮椅碾过竹叶，“沙沙”的响，像谁在：“快长吧，快长吧……”
竹安四十五岁这年开春，老爷像是漏了似的，连着下了半月雨。工坊院子里的竹篱笆泡得发涨，竹望新做的竹制花架被淋得褪了色，竹宁趴在窗边数雨滴，数着数着就犯困，脑袋磕在竹制窗台上，“咚”一声，倒把自己吓醒了。
结巴爹的轮椅在廊下搁久了，轮子锈得转不动。竹安找了罐桐油，蹲在地上擦轮子，竹宁举着块竹片当刮片，帮着把锈屑刮下来，刮得满手黑也不吭声。老头坐在竹椅上瞅着，突然：“当年……你爷修竹车，也……也这么擦油。”竹安手上的布停了停，抬头看见爹眼里的光，像落了雨的竹叶，亮得有点湿。
入夏雨停了，太阳一晒，竹林里冒出层白雾。安娜的妹妹要回国了，抱着哑女哭，再也吃不上竹香糕了。哑女没话，往她包里塞了包竹粉，又塞了把竹制的刮刀，是教她刻竹纹用的。姑娘走那，竹乐用竹管做了支笛子，吹了段跑调的《送别》，竹宁在旁边挥着竹制的旗子，喊：“明年还来啊！”
竹望接了个新活，给景区编批竹制的指示牌，要在竹片上刻字。他嫌机器刻得死板，非要自己动手，每泡在工棚里，刻坏了二十多片竹片，手指被竹刺扎得全是红点。竹望媳妇心疼，给他挑刺时：“雇个人刻呗，犯得着这么较劲？”他头也不抬：“这字得带着手温，机器刻不出来。”后来那些指示牌立在景区，游客摸着竹片上的字，都比木牌有味道。
暑假里，竹乐的竹制机器人拿了县里的奖。颁奖那，他扛着机器人上台，机器人大脑壳是竹根做的，眼睛是两颗竹珠，走起路来“咯吱咯吱”响。台下有人笑这机器人土，竹乐梗着脖子：“土咋了？这是咱竹子做的，比你们塑料的结实！”下台时，机器饶胳膊掉了，他捡起来揣兜里，照样笑得咧开嘴。
结巴爹的精神头越来越差，大多时候在竹椅上打盹，醒了就问：“竹……竹宁呢？”竹宁一放学就往他跟前凑，把在幼儿园画的竹子拿给他看，老头用没牙的嘴“啧啧”着，：“比……比你爸强。”竹安听见了，故意逗他：“那我当年编的竹筐，您不也过好？”老头翻个白眼：“那……那是哄你呢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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