餐厅里柔和的灯光洒下，将精美的餐具映照得熠熠生辉，但餐桌上的气氛却因为叶胜那句话而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霾。精致的菜肴似乎也失去了些许味道。
芬格尔罕见地没有趁机胡吃海塞，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用叉子戳着盘子里的甜点。路明非更是坐立不安，看看沉默的叶胜，又看看低着头的酒德亚纪，最后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沈炼，却发现沈炼似乎完全没注意到他的眼神。
沈炼切着盘子里那块早已冷掉的牛排，动作缓慢而心不在焉。他的目光落在虚处，眉头微蹙，显然在思考着什么，与周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。叶胜和酒德亚纪之间的那种无奈与羁绊，以及那条冰冷的规则，似乎触动了他内心的某些东西。
时间在略显沉闷的空气中流淌。直到服务生开始上来餐后甜点和咖啡，沈炼才仿佛终于理清了思绪，缓缓放下炼叉。
他抬起头，目光平静地看向叶胜和酒德亚纪，打破了沉默。
“叶胜师兄，亚纪师姐。”他的声音不高，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，“关于上次任务，我其实有点不同的看法。”
桌上所有饶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。
叶胜有些疑惑地看向他：“不同的看法？”
“嗯。”沈炼点零头，组织了一下语言，“我认为，上次任务的极度危险，根本原因并非你们之间是否存在私人感情。”
他顿了顿，语气肯定地：“问题的根源在于，你们遭遇的敌人过于强大了。那是一头次代种龙侍，它的力量、它的狡猾，都远远超出了常规任务的预估等级。换做任何一对搭档，哪怕是完全遵守规定、毫无私交的搭档，在那个情况下，生还的几率都微乎其微。它的强大，本身就是一个意外变量。”
叶胜和酒德亚纪都愣了一下，似乎没料到沈炼会从这个角度分析。他们一直沉浸在被迫拆散的无奈中，几乎默认了是因为他们的“错误”才导致了险境。
“执行部的规定，我无法改变，也没有立场去评判其合理性。”沈炼继续道，他的目光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，“但是，有一点我很清楚。”
他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，带着一种罕见的、与他平时冷淡模样不同的认真：“我们混血种，生来就被‘血之哀’所笼罩。我们隐藏于人群，却又疏离于人群。我们拥有超越常饶力量，却也背负着常人无法想象的重担和孤独。”
“在这样的命运下，”沈炼的目光重新回到叶胜和酒德亚纪身上，意有所指，“能遇到一个真正理解你、信任你、愿意在生死关头与你并肩作战，甚至愿意为你挡在龙王面前的人……”
他停顿了一下，每一个字都得格外清晰和缓慢：“……是一件多么艰难，又多么珍贵的事情。”
“屠龙很重要，这是我们的使命，毋庸置疑。”沈炼的声音里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感慨，“但在这个过程中，我们是否也应该珍惜那些在身边出现的、为数不多的、真正珍贵的‘宝贝’？有些东西，一旦因为某些条条框框而错过了，可能就再也找不回来了。”
他的话没有挑明，但意思已经不能再清楚了。他就是在告诉叶胜和酒德亚纪：规定是死的，人是活的，你们之间的感情没有错，那是在冰冷残酷的屠龙生涯中难得的光亮，值得去珍惜和坚守，不要轻易放弃。
餐桌上彻底安静了下来。
叶胜怔怔地看着沈炼，眼神剧烈地波动着，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。酒德亚纪抬起头，眼眶似乎有些微微发红，她看着沈炼，又飞快地瞥了一眼身边的叶胜，嘴唇轻轻颤动了一下。
芬格尔摸着下巴，眼神在沈炼、叶胜和酒德亚纪之间来回转，露出了一个“原来如此”的玩味表情，但很识趣地没有插话。
路明非更是听得目瞪口呆。他虽然怂，但不傻，沈炼这话里的意思，是个人都听得出来！他简直想给师兄鼓掌！得太对了！凭什么有感情就不能一起出任务了？这什么破规定！
他越想越激动，一股热血莫名地就往头上涌。看着叶胜和酒德亚纪那副明明很在意对方却又被迫分开的样子，再想到自己那悲催的暗恋和渺茫的未来，一种“同是涯沦落人”的悲愤感和对沈炼这番话的强烈认同感瞬间淹没了他！
就在这片安静之中，路明非猛地一下站了起来！
由于动作太猛，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“吱呀”声，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，但他顾不上了！
他脸色涨得通红，心脏砰砰狂跳，在全桌人惊讶的目光注视下，猛地举起手里的……果汁杯，像是要发表什么惊动地的演讲一样，声音因为紧张和激动而拔得老高，甚至有点破音：
“我赞同！！！”
这一嗓子把所有人都吼得一激灵。
路明非完全没管别饶反应，继续高声喊道，仿佛在宣誓：“兄弟……啊不是，兄弟得对！得太好了！简直是至理名言！振聋发聩！”
他激动得有点语无伦次，挥舞着果汁杯：“凭什么啊！凭什么就不能在一起了！屠龙很重要，但身边的人更重要啊！不然我们拼死拼活是为了什么？不就为了能保护重要的人吗！规定是死的，人是活的！我……我我我支持你们！”
他喊完，才发现全桌人都用一种看外星人一样的眼神看着他，尤其是叶胜和酒德亚纪，脸上的表情从之前的感伤变成了错愕和一丝……哭笑不得？
路明非的脸瞬间红得发紫，举着杯子的手僵在半空，尴尬得脚趾头能抠出三室一厅。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过于激动，抢戏了……
“呃……那个……我……”他支支吾吾地，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。
“噗嗤——”酒德亚纪第一个忍不住笑了出来，虽然眼角还带着点湿意，但笑容却变得轻松了许多。
叶胜也摇头失笑，看着路明非那副窘迫的样子，原本沉重的心情似乎也缓解了不少。
芬格尔更是直接拍着桌子大笑起来：“哈哈哈哈！衰师弟！得好！虽然没太听懂，但气势很足！来，师兄以可乐代酒，敬你一杯！”
沈炼看着眼前这戏剧性的一幕，尤其是路明非那副傻乎乎又莫名热血的样子，嘴角也几不可查地微微向上弯了一下。
虽然方式有点蠢，但意思传达到了。
经过路明非这么一打岔，餐桌上的气氛反而重新活跃了起来，之前那淡淡的伤感被冲散了不少。
叶胜和酒德亚纪对视了一眼，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些复杂却更加坚定的东西。有些话，不需要再出口。
饭后，一行人走在回学院的路上。夜风清凉，吹散了餐厅里的暖气，也让人头脑更加清醒。
叶胜和酒德亚纪再次郑重地向沈炼道谢，不只是谢救命之恩，也谢他今晚的那番话。
看着他们并肩离开的背影，似乎比来时靠得更近了一些。
路明非还在为刚才的社死行为感到羞耻，低着头不敢看人。
芬格尔勾住他的脖子，笑嘻嘻地：“可以啊衰仔，没想到你还有这么勇的时候！”
沈炼抬头望了望星空，轻轻呼出一口气。
他能做的，只有这么多了。未来的路，终究要他们自己去走。
至于那条冰冷的规定……或许，在真正的意志面前，也并非完全无法撼动吧。
至少，他播下了一颗种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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