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山归途，暮色如血，泼洒在捷达车冰冷的引擎盖上。李沐言靠着后座，闭着眼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冰冷的屏幕。刘子怡发来的那条加密信息，像一条毒蛇，盘踞在他的意识深处，嘶嘶地吐着信子。
五十万。卡拉布群岛。匿名。
这三个词组合在一起，指向一个冰冷而清晰的结论：这不是意外，是一场里应外合的精密谋杀，目标直指沐言科技的根基，甚至是他李沐言本人。
王婶，那个看起来老实巴交、为儿子医药费愁白了头的清洁工，成了这把最不起眼却最致命的刀。而握刀的手，隐藏在“自己人”的迷雾之后。
“直接回公司吗？”开车的保镖兼司机沉声问道，打破了车内的死寂。他是老赵手下最得力的人，话不多，眼神却时刻保持着鹰隼般的警惕。
“不。”李沐言睁开眼，眼底的血丝并未因片刻的休息而消退，反而更显狰狞，“去燕京第二医院。我得去看看王婶儿子的情况。”
去看情况是假，近距离观察、施加压力，甚至寻找突破口才是真。他不能等到所有的证据链都完美无缺，时间不在他这边。陆远航残党的反扑狠辣而迅速，内鬼的存在像一颗定时炸弹，必须尽快拆除。
张舒窈侧过头看他，律师的思维让她习惯性评估风险：“现在去？会不会打草惊蛇？对方既然能买通王婶，很可能也监视着她儿子。”
“要的就是打草惊蛇。”李沐言声音冷冽，“蛇不动，我们怎么找到七寸？老赵的人应该已经布控到位了。而且，我现在是个‘重伤未愈’突发火灾又受刺激的病人，情绪不稳定，急于找人问责，这个理由很充分。”
车子在前方路口调头，驶向城区的第一关医院。车窗外的城市华灯初上，霓虹闪烁，勾勒出一片虚假的繁荣和平静。而这辆车内，却弥漫着狩猎前的紧绷气氛。
到达医院住院部，消毒水的味道浓郁刺鼻。在老赵手下人无声的指引下，李沐言在一间双人病房里见到了王婶的儿子——一个二十多岁、面色苍白、腿上打着厚重石膏的年轻人，床头的病历卡写着“刘伟”。另一个床位空着，显然是老赵临时安排的清场。
刘伟看到李沐言在一群气场冷硬的人簇拥下进来，脸上瞬间失去了血色，眼神躲闪，手指下意识地揪紧了被单。
李沐言挥挥手，让其他人守在门外，只带着张舒窈走进病房。他拖过一张椅子，坐在床边，动作看似缓慢，却带着无形的压迫福他没有立刻话，只是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，沉沉地盯着刘伟。
病房里只剩下心脏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，以及刘伟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。
“李…李总…”刘伟终于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心理压力，声音发颤地开口，“您…您怎么来了…”
“来看看你。”李沐言开口，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，“也来看看，那五十万，够不够买你母亲的下半辈子，够不够买你的良心。”
“轰！”仿佛一颗炸弹在刘伟脑中炸开。他整个人剧烈地一抖，瞳孔骤然收缩，脱口而出：“什么五十万？！我不知道！李总您别冤枉好人！”
“卡拉布群岛。匿名汇款。一周前。需要我把流水单打印出来拍在你脸上吗？”李沐言语速不快，每个字却都像冰锥，狠狠凿击着刘伟的心理防线。
“你母亲已经承认了，有人用你的命和她后半辈子的安稳，换她在那个时间点出现在仓库，换她‘无意’中留下那个装了化学品的桶。”
这是诈唬。王婶此刻正被严密控制着，除了最初的哭喊，什么都没。但李沐言赌的就是信息差和心理崩溃。
张舒窈适时地拿出一个平板电脑，调出一份伪造的银行流水截图（基于刘子怡提供的真实信息模板），屏幕上的数字和英文户头信息清晰刺眼。
“不…不是这样的…他们我妈不会有事！只是制造个意外…让你吃点亏…”刘伟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，眼泪鼻涕瞬间涌了出来，语无伦次，“他们事后还能安排我去国外治腿…我妈她是为了我…她什么都不知道啊李总！”
“他们是谁？”李沐言身体前倾，目光如刀。
“我…我不知道…一直都是电话联系…声音处理过…”刘伟恐惧地摇头，“钱…钱是突然打到卡上的…然后就有电话告诉我妈该怎么做…”
“号码。最后一次联系的时间、内容。任何特征！”张舒窈拿出录音笔，语气冷静而专业，开始记录。
就在刘伟断断续续地回忆那个神秘电话的细节时（一个无法追查的黑卡号码，最后一次联系是火灾前一，指示王婶确保“桶的位置要显眼”），李沐言的私人手机震动了一下。
他看了一眼，是刘子怡发来的又一条信息，内容让他的瞳孔微微收缩：
“排查有重大发现。苏媛媛一周前紧急调用过一批高性能密封胶和耐高温涂料，审批理由是‘研发部原型机特殊防护需求’，但研发部（王鑫）确认并无此项目申请记录。
仓库出货记录与火灾现场残留物初步分析吻合。同时，其母账户三前存入二十万现金，来源不明。”
苏媛媛？！
那个被他从陆远航的威胁下拯救出来、发誓效忠、甚至冒险充当过反卧底的女人？那个被他提拔到市场部经理、接触大量核心信息的女人？
一股冰冷的怒火夹杂着被背叛的刺痛，瞬间席卷了李沐言的四肢百骸。但他脸上依旧不动声色，只是将手机默默递给张舒窈。
张舒窈快速扫过信息，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，随即化为冰冷的锐利。她对李沐言极轻微地点了下头，示意继续。
李沐言收回目光，重新聚焦在几乎虚脱的刘伟身上：“好好养伤。想想还有什么遗漏的，想起任何细节，告诉外面的人。你的态度，决定你和你母亲最终的结局。”
他没有再多一句，起身离开病房。张舒窈收起录音笔，紧随其后。
一出病房门，李沐言立刻对守候的老赵低声道：“立刻控制苏媛媛及其母亲。要快，要隐秘！搜查她的办公室、电脑、以及她的一切个人物品！通知王鑫，配合调查，封锁所有她经手过的项目资料！”
“是！”老赵没有任何疑问，立刻拿出加密对讲机开始部署。
回公司的车上，气氛降到了冰点。李沐言望着窗外飞速倒湍流光溢彩，拳头在身侧攥紧，骨节发白。
他想起苏媛媛当初被陆远航胁迫时的无助，想起她回归时眼里的感激与决绝，想起她为沐言科技奔波劳碌的身影……这一切，难道都是精心编织的谎言？
“未必是主谋，但她的嫌疑现在最大。”张舒窈冷静地分析，“动机可能是钱，也可能是家人持续被威胁。那二十万现金存入她母亲账户，时间点太巧合，像是封口费或者最后一笔酬劳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李沐言的声音压抑着风暴，“等老赵的消息。”
回到沐言网络科技临时指挥中心（已从帐篷转移到另一栋未受火灾影响的办公楼会议室），刘子怡立刻迎了上来，她的脸色同样难看，显然也被这个结果震惊了。
“已经初步控制了苏媛媛的母亲，正在问询。苏媛媛本人还在公司，似乎并无察觉。”刘子怡快速汇报，“王鑫那边已经配合封锁了资料，他很震惊，但表示完全支持调查。”
话音刚落，老赵的电话打了进来。李沐言按下免提。
“李总，人控制了。在她办公室垃圾桶底层碎纸里，找到了未完全销毁的纸条，上面有一个加密的联系邮箱和最后一次‘事成’的确认指令片段。
技术部正在尝试恢复其电脑硬盘里删除的数据。她母亲一开始不承认，看到证据后，崩溃了，是陆远航以前的一个手下（肖剑死后接手的人）一直没放过她们，用她孙子的安全威胁媛媛…那二十万，是对方硬塞过来的，是‘辛苦费’…”
真相大白了大半。不是主谋，却是一枚被再次激活、深埋的棋子。悲哀，可恨，却又透着几分无奈。
李沐言闭上眼睛，深吸一口气，再睁开时，里面只剩下冰冷的决断。
“通知蒋浩铭和王卫所长，准备抓人。把我们现在掌握的所有证据链，移交过去。”
“那苏媛媛…”
“依法处理。”李沐言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，“但同时，把她母亲的安全接手过来，保护好。告诉苏媛媛，这是我能做的，最后的仁慈。”
挂羚话，会议室里一片寂静。内鬼揪出，却无人感到喜悦，只有一种沉甸甸的压抑和损失惨重的疲惫。
“危机暂时解除了一半。”张舒窈轻声道，“但技术壁垒和资金链的问题，还在那里。”
李沐言走到窗边，看着远处那片依旧被封锁着、漆黑一片的火灾废墟，声音低沉而坚定：
“蛇揪出来了，但伤还在。下一步，该想想怎么让这片废墟，长出新的骨头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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