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终卷 终章：于深渊尽头
废弃的“海洋奇观”游乐场，如同一个被时间遗忘的钢铁坟场。锈蚀的摩轮骨架刺入灰蒙蒙的夜空，破碎的彩灯玻璃像干涸的泪滴散落一地。风穿过空洞的售票厅和破烂的卡通塑像，发出呜咽般的哨响。
江淮按照地址，找到了那个曾经引以为傲的巨型室内水族馆。巨大的球形建筑外壳斑驳，入口处的闸机早已损坏。他深吸一口带着浓重霉味和铁锈味的空气，迈步走了进去。
馆内更加黑暗，只有几缕惨淡的月光从破损的穹顶投下，勉强照亮中央那片干涸的、布满裂缝和污秽的巨型水池。曾经游弋着美丽鱼类的蔚蓝世界，如今只剩下死亡般的寂静和荒凉。
在水池中央一个凸起的、原本用于表演的平台上，他看到了她们。
林清许被绑在一张破旧的椅子上，嘴巴被胶带封住，但她看起来还算镇定，眼神清澈，在看到江淮时流露出强烈的担忧和阻止的意味。
而林芷，就站在她旁边。她穿着一身略显不合时夷、带着海洋元素装饰的白色连衣裙，仿佛要参加某种仪式。她手里把玩着一把明显是偷来的、闪着寒光的解剖刀（或许是从某个废弃的实验室或道具间找到的），脸上带着一种异常平静，却又让人不寒而栗的笑容。
“学长，你来了。”她的声音在空旷的水族馆里产生回音，“看，这就是我们的舞台。没有观众，没有提线者，只有最真实的我们。”
“林芷，放开她。”江淮停下脚步，与她保持距离，声音尽量平稳，“这是我们之间的事，与她无关。”
“无关？”林芷歪着头，笑容变得诡异，“怎么会无关呢？她就是那个‘星光’，那个让你觉得‘正常’，觉得可以摆脱我们的‘希望’，不是吗？”
她用刀尖轻轻划过林清许的脸颊，没有用力，但冰冷的触感让林清许身体一颤。“只要这星光熄灭，学长……你是不是就会回到我们身边？回到属于你的，‘胃酸’的世界？”
“你错了，林芷。”江淮紧紧盯着她手中的刀，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，“毁掉她，只会毁掉我。你得到的，只会是一具行尸走肉，或者……我的尸体。”
“那就一起毁灭好了！”林芷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，刀尖微微下压，“反正……反正你也不要我了！与其看着你和她在所谓的‘正常’世界里幸福，不如我们一起烂在深渊里！这才是我们该有的结局！是你许愿换来的结局！”
就在这时，水族馆外传来了刺耳的刹车声和纷乱的脚步声！
月夜绫的人，还是找到了这里！也许是追踪江淮的手机，也许是别的渠道！
“看来，观众还是来了。”林芷非但没有害怕，反而咯咯地笑了起来，眼神中充满了毁灭一切的快意，“也好，让大家都看看……”
几名穿着黑色作战服、手持武器的壮汉冲了进来，呈扇形散开，枪口对准了平台上的林芷和江淮。为首一人冷喝道：“放下武器！立刻！”
林芷猛地将刀横在林清许的脖颈前，尖声道：“别过来！再过来我就杀了她！”
场面瞬间僵持。
江淮的大脑飞速运转。月夜绫的人目标是灭口，绝不会在乎林清许的死活！他们只是在寻找一击必杀的机会！
他必须做点什么！
他看向林芷，眼神中不再有愤怒或恐惧，只剩下一种深沉的、近乎悲悯的平静。
“林芷，”他缓缓开口，声音不大，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，“你记得吗？我第一次给你做心理疏导的时候，你过，你最喜欢玩那些Galgame，是因为可以在虚构的世界里，体验被需要、被珍视的感觉。”
林芷愣了一下，握刀的手微微一顿。
“你现实太冰冷，太孤独。”江淮继续着，一步步，非常缓慢地向前靠近，“你，如果能像游戏里的角色一样，被人坚定不移地选择，该多好。”
“闭嘴！你不要了！”林芷尖叫，眼神开始混乱。
“我没有不选择你，林芷。”江淮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，他还在缓慢靠近，已经进入了危险的区域，“我选择帮助你，治疗你，是希望你能在现实里，找到属于自己的‘被需要’，而不是活在虚构的执念里。”
“你骗人！”林芷泪水涌出，“你心里只有她！”
“我心里有很多人。”江淮已经离得很近，他能看到林芷剧烈颤抖的手，和眼中挣扎的疯狂与残存的理智，“有我必须保护的妹妹，有与我并肩战斗的朋友，有需要我负责的读者……当然，也有她。”
他停在了几步之外，不再前进，目光坦然地迎向林芷：“但这不是非此即蹦选择。林芷，放下刀，我带你离开这里。我保证，你会得到真正的帮助，而不是在虚构和疯狂里毁灭。”
他的话像是一把钥匙，试图撬开林芷被执念封锁的心门。那一刻，她眼中似乎闪过一丝动摇，一丝对“正常”和“被拯救”的渴望。
然而，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——
“砰！”
一声突兀的枪响打破了僵持！
不是月夜绫的人开的枪！子弹来自侧上方一个黑暗的观察窗口！目标是——林芷！
月夜绫还有狙击手！她根本不在乎人质，她要的是彻底清除所有隐患！
“心！”江淮几乎是本能地，用尽全身力气向前扑去，将林芷和林清许连人带椅子猛地撞开！
“噗——”
子弹射入肉体的沉闷声响起。
江淮身体剧震，感觉一股灼热的力量贯穿了他的肩膀，鲜血瞬间涌出，染红了他的衣服。剧烈的疼痛让他几乎晕厥，但他死死撑住，将林芷和林清许护在身下。
“学长！”林芷被他压在身下，看着他肩膀上不断涌出的鲜血和瞬间苍白的脸，那疯狂的执念如同被冰水浇灭，只剩下巨大的恐慌和难以置信，“你为什么……”
开枪暴露了位置，月夜绫的手下立刻调转枪口，朝着观察窗口方向射击，馆内顿时枪声大作，乱成一团！
趁着这混乱的间隙，江淮忍着剧痛，用那支麻醉钢笔狠狠扎在了绑住林清许的绳子上！特制的探针和里面残存的腐蚀性液体瞬间熔断了尼龙绳！
“带她走！”他对吓呆聊林芷吼道，同时将林清许推向她，“从后面那个紧急通道！快！”
林芷看着江淮染血的身体和决绝的眼神，又看了看刚刚挣脱束缚、惊魂未定的林清许，那一刻，某种扭曲的、名为“占颖的东西碎裂了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原始的、想要保护这个愿意为她挡子弹的饶冲动。
她咬了咬牙，一把拉起林清许，朝着江淮指的方向踉跄跑去！
“抓住他们！”月夜绫的手下发现人质逃脱，立刻分兵追来！
江淮挣扎着站起来，用没受赡手臂捡起地上林芷掉落的那把解剖刀，挡在了通道口。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，但他必须为她们争取时间。
枪声，脚步声，呼喊声，在废弃的水族馆中回荡。
……
当警笛声由远及近，大批警察冲进水族馆时，战斗已经结束。
月夜绫派来的队被及时赶到的警方（或许是《财经深线》的调查惊动了更高层，或许是莉莉丝或伊丽莎白最后时刻的匿名举报）尽数制服。
江淮因失血过多倒在通道口，陷入昏迷，但生命无虞。
林芷和林清许成功逃脱，躲过了追杀。
而关于月夜家利用“海蛇号”进行非法交易、利益输送以及暴力犯罪的证据链，在《财经深线》的持续报道和警方介入下，逐渐完整、清晰。那个庞大的商业帝国，开始从根基处动摇。
……
数月后。
江淮的肩膀留下了永久性的伤疤，但身体逐渐康复。他拒绝了所有采访，淡出了公众视野。
月夜家因多项罪名被立案调查，树倒猢狲散，月夜绫本人也身陷囹圄，那个曾经显赫的家族就此没落。“深海巨兽”终于被拖上了岸，在阳光下腐朽。
苏玖玖在国际大师班上表现出色，开启了她的艺术生涯，她与母亲的关系似乎也找到了新的、更平等的平衡点。
林芷在经过长期、专业的心理治疗后，病情逐渐稳定，被送往外地一所氛围更宽松的学校继续学业。离开前，她给江淮寄了一封信，没有多余的话，只有一张她画的画——不再是扭曲的暗礁和漩涡，而是一盏虽然微，却努力穿透迷雾的灯。
叶雪依然是不良辣妹的样子，但似乎成熟了不少，偶尔会去“隅角”帮忙，和林清许成了不错的朋友。
伊丽莎白依旧偶尔会“传召”江淮去古堡，评价他的血液“味道复杂了不少，但尚可入口”。
莉莉丝如愿拿到了《我的后宫遍布诸》的完整版权，开始着手开发，据拉维纳提供的“助眠药水”在新版本中成了热门道具。
米雪儿的直播依旧火爆，她偶尔会提到“那个写的室友”，但粉丝们只当是角色设定。
汐再也没有出现，仿佛融回了大海，只在某个江淮路过海边的时候，他似乎听到了一声若有若无的、空灵的叹息。
江时雨似乎也懂事了许多，虽然依旧依赖哥哥，但那份“养老合同”再也没被提起。
……
又是一个黄昏。
江淮再次坐在“隅角”咖啡馆他常坐的位置。窗外华灯初上，人流如织。店里播放着舒缓的音乐，空气中弥漫着咖啡的醇香。
林清许将一杯热美式放在他面前，看着他肩膀上即使隔着衣物也能看出些微不自然的轮廓，轻声问：“还疼吗？”
江淮摇了摇头，端起咖啡喝了一口。苦涩，却带着回甘。
“还在写吗？”林清许问。
“嗯。”江淮点点头，“写一个新的故事。关于……救赎，关于光如何从裂痕中照进来。”
他不再书写扭曲和胃酸。那个十岁生日时许下愿望的男孩，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，终于用自己的方式，打破了那个如影随形的诅咒。
他失去了很多，但也守护住了最重要的东西。
他看了一眼窗外安宁的街景，又看了看身边平静忙碌的林清许。
胃酸依旧会偶尔翻涌，那是过去留下的烙印。
但他知道，他的人生，终于可以不再被“扭曲”所定义。
他拿起笔，在摊开的笔记本上，写下了新故事的第一行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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