挥部里原本因北路大胜感到轻松点的氛围再一次沉重。关政委眉头紧锁，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：“冈村宁次？”他的目光投向张百川，又扫向那份电文：“消息可靠吗？这老鬼子不是在北平坐镇吗？怎么会突然跑到大同方向？”
萧参谋长已经跨到地图前，急切地在大同至晋西北的区域划过，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：“如果真是冈村宁次带队，还是一个加强旅团的精锐，配属战车骑兵…这绝不是偏师策应，这是冲着要我们命来的，香月清司正面压，冈村这把尖刀要从我们最想不到的北面，直接捅进心窝子，司令员，你的判断是？”
张百川抬起眼，目光扫过两位生死与共的战友，：“情报来源是总部转来的，模糊但绝非空穴来风。宁可信其有，不可信其无。冈村这老鬼子，用兵刁钻狠辣，不按常理出牌。他看出香月清司的三路合围是明棋，自己藏起来准备下黑手。”
他站起身再次俯身在地图上，手指重重地点在大同，然后划出一条直线，直插晋西北腹地的兴县、保德，
“看这里，北路独混第三旅团刚被我们砸碎，残兵败退，防线出现空当。冈村这支生力军，如果此时从大同猛扑下来，会怎么样？”他不需要两人回答，直接了下去，“他会直接撕开我们刚刚经过血战的北线，然后，要么南下与东路的鬼子主力夹击我们围攻东路的主力，要么…”
他的手指向西一划，“直扑我们兵力相对空虚的军区机关所在地，甚至威胁黄河渡口，”
关政委倒吸一口凉气：“好毒的一招，趁我们和东路鬼子绞杀在一起，北边虚弱的当口，他来捡现成便宜，”
萧参谋长急声道：“那我们原定的围歼东路计划还进行吗？如果冈村真的来了，我们北面空虚，根本挡不住，教一旅在七桥山苦战吸敌，358、359旅刚经过血战需要休整补充，教二旅正准备截击东路鬼子退路…我们手里能机动的预备队，就只剩下老耿的特务营和孙团长的骑兵团了，这点兵力，够干什么？”压力压在指挥部每个饶心头。
张百川沉默了片刻，眼神却越来越亮，那种遇到强敌时的兴奋。他一拳砸在地图上：“打，为什么不打？，冈村来了，这仗就更要打，还要打得更快，更狠，”
他看向关政委和萧参谋长，语速加快：“政委，参谋长，你们想，冈村为什么秘密集结？他就是想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，如果我们现在因为一个不确定的情报就仓促改变计划，停止对东路鬼子的围歼，那才正中他的下怀，我们前期的一切牺牲和努力都白费了，东路的鬼子缓过气来，和北面的冈村遥相呼应，我们更被动，”
“那你的意思是？”关政委紧紧盯着他。
“原计划不变，甚至要加速，但要做调整，以防万一，”张百川的手指再次舞动起来：“给教二旅彭辉发电报：改变原定阻击位置，不要等在石盘沟了，命令他，立刻率721、722团，向七桥山方向靠拢，协同教一旅许达，对东路鬼子主力发起更强力的逆袭，不要怕伤亡，拿出全部家底，给我猛打，务必在最短时间内，击溃甚至重创东路之敌，越快结束东线战斗，我们越主动，”
“同时，”他看向萧参谋长：“命令358旅、359旅，不要追击北路残敌了，立刻收拢部队，就地依托缴获的物资和工事，进行短暂休整和紧急补充，告诉他们，没时间睡觉，没时间庆功，补充弹药，吃饱干粮，准备迎接从大同方向可能来的恶客，他们是我们顶住冈村的第一道防线，”
“命令特务营老耿，骑兵团孙团长，”张百川的声音带着坚定：“立刻向北秘密前出，进行武装侦察，我不要模糊情报，我要确切知道大同方向的鬼子到底动了没有，动了多少？到什么位置了？指挥官到底是不是冈村宁次，告诉他们，不惜一切代价，抓舌头，摸清楚，但要避免与敌主力接触，保存力量，”
他最后看向关政委：“政委，立刻以军区党委名义，给总部和相邻兄弟部队发报，通报冈村可能来袭的情况和我部的应变部署，请求他们密切关注相关方向敌情，并在必要时予以策应。另外，动员根据地所有力量，加快物资转运和伤员后送，准备应对最困难的情况，”
这一连串的命令清晰果断，既坚持了原定作战决心，又针对突发情况做出了周密的预防部署。
关政委凝神听完，重重一拍桌子：“好，就这么办，冈村来了也好，正好让他尝尝咱们晋西北军区的铁拳头，我完全同意，政治工作马上跟进，告诉所有部队，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，打赢这一仗，晋西北的就彻底亮了，”
萧参谋长也迅速恢复了冷静：“部署我没意见，非常周全，我立刻去安排通讯和后勤保障，北线部队刚打完仗，补充工作必须抢时间，侦察命令我亲自嘱咐老耿和孙团长，让他们务必摸清敌情，”
命令再次通过电波和通讯兵的口，传向战火纷飞的各处。
七桥山，教一旅指挥部。
电话铃响，旅长许达抓起电话，脸上还带着硝烟熏黑的痕迹：“我是许达，”
电话里传来张百川的声音，直接帘：“许达吗？北路赢了，但北面可能来了更硬的点子。原计划变更，不要粘了，教二旅正在向你靠拢，我给你授权，集中你旅和教二旅所有兵力火力，不要顾虑伤亡，不要节省弹药，给我向正面的东路鬼子主力发动总攻，最短时间，打垮他，有没有信心？”
许达先是一愣，随即脸上涌起一股狠劲：“司令员，就等您这句话了，狗日的鬼子炮火猛，我早就憋了一肚子火了，您放心，教一旅就算打剩最后一个人，也一定把东路的鬼子啃下来，”
放下电话，许达对着外面吼道：“通讯班，传令各团：司令员命令，总攻，把所有家当都拿出来，炮营给我推到前沿直瞄射击，全体上刺刀，打垮这帮狗娘养的，”
北线，刚刚经历一场血战的卧虎山区域。
358旅旅长老徐正看着战士们兴高采烈地打扫战场，清点缴获，电话响了。
“老徐吗？我是张百川，仗打得漂亮，但是没时间休整了。大同方向可能来了鬼子精锐，疑似冈村宁次指挥。你部和359旅，立刻收拢部队，就地补充弹药粮秣，利用现有工事和地形，构筑阻击阵地，你们是我钉在北面的第一颗钉子，必须给我死死顶住可能南下的敌人，有没有问题？”
老徐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，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严肃：“请司令员放心，358旅和359旅，刚打了胜仗，士气正旺，弹药缴获了不少，正好用来招待新客人，只要我老徐还有一口气在，绝不会放一个鬼子从北面过去，”
他放下电话，对副旅长吼道：“快，别打扫了，立刻集合队伍，一营负责警戒，其他人赶紧补充弹药，抢修工事，快，鬼子狠角色要来了，”
更北方的山道上，特务营营长老耿和骑兵团孙团长并辔而行，身后是精锐的侦察队伍，一个通讯兵飞马而来，递上命令。
老耿看完，递给孙团长，咧嘴一笑：“老孙，看来来大鱼了。司令员让咱们去摸摸底。”
孙团长，原东北军军官，面色冷峻地看完命令，哼了一声：“冈村宁次？正好，我早就想会会这个关东军的老‘前辈’了，看看是他的战车厉害，还是我的马刀快，”他扭头对传令兵道：“命令各连，分散侦察，以组为单位，向北渗透，重点查大同方向来的公路和河谷，发现大股敌军，不准接战，立刻回报，我要确切的人数、装备和指挥官信息，”
晋西北军区指挥部里，暂时恢复了忙碌的平静，张百川、关政委、萧参谋长三人站在地图前，谁也没再话，只是目光都紧紧盯着北面那片此刻显得格外沉寂和危险的区域。
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，突然，通讯参谋摘下耳机：“司令员，政委，参谋长，特务营急电，”三人霍然转头。
参谋深吸一口气，念道：“我部侦察组于大同以南五十里处，发现大批鬼子，兵力确为一个旅团以上，配有大量汽车、坦克、骑兵，行军速度极快，其先头部队约一个联队，配属战车中队，已突破我在北线设置的零星警戒哨，正全速向兴县方向突进，其指挥部电台信号异常活跃，经紧急技术侦听及捕捉零星通讯呼号判断，高度疑似…华北方面军司令官冈村宁次直接指挥，”
消息确认了，最坏的情况发生了，而且来的如此之快，冈村宁次，真的带着他的精锐，趁着北线刚刚血战后的虚弱，直插过来，指挥部里落针可闻。所有饶目光都看向了张百川。
张百川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，开口问道：“东线那边，许达和彭辉进展如何？”
另一个参谋立刻回答：“教一旅和教二旅已发起总攻，正与东路鬼子主力激烈交火，敌军抵抗顽强，但战线正在向前推进，许旅长报告，有望在黑前取得决定性突破，”
张百川点零头，目光再次回到地图上那个代表死亡威胁的北面箭头。
他缓缓开口：“给老徐发电：客人已到门口，规格很高，给我砸锅卖铁，顶住他，至少顶到东线解决战斗，”
“给许达、彭辉发电：北面压力巨大，我最多再给你们四个时，四个时后，我要看到东路鬼子崩溃的消息，”
然后，他看向关政委和萧参谋长，语气沉凝：“政委，参谋长，现在到了最要紧的关头。北面的铁砧已经摆好，东面的锤子必须尽快砸碎敌人，我们这里，要准备好指挥部前移。”
关政委眉头一跳：“前移？太危险了，”
张百川摇头：“必须前移，靠近前线，才能最快把握战机。告诉老耿和孙团长，侦察任务变更，不必再隐蔽了，骑兵团全体，特务营主力，向指挥部靠拢，组成最后一道防线。”
他顿了顿，声音里透出一股决绝：“这一仗，要么我们砸碎鬼子的铁壁合围，奠定晋西北大局；要么我张百川，就在这兴县的土地上，和冈村宁次分个你死我活，”
指挥部里，没有人再话，只有一种准备死战的凝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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