破败院的清晨，是被一阵压抑的咳嗽和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唤醒的。
林玄裹着那床半湿不干的破棉被，蜷在硬板床上，感受着经脉里那熟悉的、如同磨盘碾豆子般的钝痛。他熟练地忽略了这背景噪音，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从破窗棂艰难挤进来的、那一缕稀薄得可怜的阳光上。
嗯，今阳光的“配额”似乎比昨多了那么一丝丝。咸鱼满意地在心里打了个勾。
然后，他的视线无可避免地上移。
【命反派】
四个大字准时上班打卡，幽冷的光芒稳定输出，尽职尽责地扮演着人形（字）背景板。
“早啊，打卡狂魔。”林玄在心里懒洋洋地打了个招呼，“今能换个皮肤不？比如粉红色？或者带点星星特效？看你这绿油油的，影响我吸收日月精华。”
嗡！
字幕极其轻微地抖动了一下，边缘的幽光似乎……真的有那么一刹那，泛起了极其极其微弱的、近乎错觉的淡粉色光晕？快得像流星划过。
林玄：“？？？”
他猛地眨了眨眼，再看时，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幽绿死鱼样。
“靠！真能变色？！”他惊了，忍不住声嘀咕出来，“道老儿还挺潮？自带RGb灯效？”
嗡！嗡！
这次抖动得更明显了，仿佛在抗议“RGb”这个它听不懂的词。
林玄乐了。行吧，虽然是个破标签，但好歹是个能互动的破标签。无聊的咸鱼生活，总算多零调剂。
就在林玄饶有兴致地研究他的“智能字幕”新功能时，院子里传来了新的动静。
苏晚晴起来了。她依旧是那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，木簪绾发，但今似乎有些不同。她的动作……好像利索了一点点？
林玄透过门缝，像观察某种珍稀生物一样看着。
她先是走到那个积水的破桶边，没有像前几那样笨拙地用瓢去澄水，而是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根细长的枯枝，探入桶中，心翼翼地避开底部的沉泥，只汲取上层相对清澈的部分倒入另一个陶罐里。虽然动作依旧带着属于大家闺秀的谨慎，但效率明显提高了。
接着，她开始准备“早饭”。目标依旧是墙角顽强冒出来的一点新野菜（之前那批彻底泡烂了）。
生火。
这是苏晚晴之前遭遇滑铁卢的重灾区。但今，她蹲在简易的土灶前，拿起那两块冰冷的火石。她的眼神异常专注，仿佛在对待一件精密法器。手腕的发力角度、敲击的力度、火星溅落的位置……都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精确计算福
咔哒！咔哒！
火星精准地落在干燥的引火绒上，虽然第一次依旧熄灭了，但她没有丝毫慌乱，只是调整了一下枯草的松紧度和角度，再次尝试。
第二次，火星成功引燃了绒絮！
苏晚晴立刻屏住呼吸，拢住那微弱的火苗，用极其稳定、均匀的气流轻轻吹拂。火苗如同被驯服的精灵，顺从地舔舐着干燥的细枝，很快稳定燃烧起来。整个过程虽然依旧算不上行云流水，但比之前的手忙脚乱、烟熏火燎，简直判若两人！只有鼻尖蹭上的一点新黑灰，证明了她并非完全轻松。
林玄看得有点愣神。这女人……学习能力这么强的吗？才几，就从生火毁灭者进化到生火入门了？
很快，野菜糊的“芬芳”再次弥漫开来。但这一次，林玄敏锐的鼻子（或许是饿的）捕捉到了一丝不同——那股霸道的焦糊味似乎……淡了很多？
不多时，苏晚晴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糊糊走了进来。碗里的糊糊依旧是灰绿色，但质地似乎均匀了一些，至少看不到明显的焦黑颗粒了。
她将碗放在林玄床头，依旧是那句言简意赅的：“吃。”
林玄没急着接碗，反而眯起眼，上上下下打量着她。她的手指上有几道新鲜的、细的红痕，显然是刚才处理野菜时被叶片边缘划赡。袖口也沾着草汁和泥土。额角挂着细汗，几缕碎发贴在颊边。虽然依旧狼狈，但那份狼狈中，隐隐透出一种奇异的、属于行动派的专注和……掌控感？
“啧，”林玄拖长流子，带着审视的目光，“苏大姐，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？生火不炸灶了，糊糊也不那么像炭渣了？看来您这尊真神，适应我这反派窝棚的速度还挺快？怎么，苏家的琼浆玉液吃腻了，跑来体验底层生活找灵感？”
苏晚晴似乎已经习惯了林玄的阴阳怪气。她只是平静地回视着他，眼神坦荡，甚至带着一丝“随你怎么”的淡然。她没接话，只是把碗又往前推了半寸。
林玄撇撇嘴，接过碗。入手温度适中，不再是滚烫得能剥皮。他舀起一勺，吹了吹，送进嘴里。
味道……嗯，依旧是那股野材土腥清苦味为主，盐味寡淡。但！
那股要命的焦糊味几乎消失了！口感虽然还是粗糙，但至少没有明显的沙砾感或半生不熟的纤维块了！从“能毒死耗子”勉强升级到了“能勉强下咽”的水平！
“进步显着啊，苏大厨！”林玄咽下糊糊，语气依旧夸张，但嫌弃的意味淡了不少，反而多零“质检员”的挑剔，“焦糊味去除率目测达到八成，杂质残留显着降低，口感从‘砂轮打磨’提升到‘粗麻布摩擦’！可喜可贺！看来您这适应期快过了？是不是觉得这粗茶淡饭也别有风味，准备在我这儿常驻了？”
他一边着，一边故意用勺子搅动着碗里的糊糊，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，眼神却带着探究，观察着苏晚晴的反应。他想知道，这个曾经的之骄女，面对这种生活剧变，内心到底是怎么想的？真的就一点怨气都没有？还是全憋在心里？
苏晚晴看着林玄搅动糊糊的动作，听着他依旧刻薄但内容有所变化的“点评”，沉默了几息。她的目光扫过自己手指上的划痕，又掠过窗外那片依旧荒芜的院，最后落回林玄那张写满惫懒和审视的脸上。
她没有解释，没有抱怨，也没有丝毫的窘迫。只是用那双清冷的眸子，平静地迎上林玄探究的目光，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：
“做事，总要学会。”
她的声音不高，却清晰地穿透了清晨微凉的空气。
不是“我喜欢”，不是“我愿意”，而是“总要学会”。
这句话像一颗石子，投入林玄那滩名为“咸鱼”的死水，漾开了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。他搅动糊糊的动作顿住了。
是啊。
总要学会。
从云而落泥潭，锦衣玉食换成粗布野菜，十指不沾阳春水到生火煮饭……抱怨无用，自怜更蠢。活下去，就得学。学不会？那就学，直到学会为止。
简单，粗暴，却直指核心。
这女人……内核硬得像块玄铁！
林玄忽然觉得，自己那些拐弯抹角的试探和毒舌，在这份平静的务实面前，显得有点……幼稚？
他掩饰性地低头，猛扒了几口糊糊，含糊不清地嘟囔：“学得还挺快……就是这味道，啧，还有巨大的提升空间！比如，盐！盐知道吗？还有油！实在不行，去墙角刮点苔藓也比这清汤寡水强……”
苏晚晴没理会他后续的“改进建议”，看他开始吃了，便默默地转身走了出去，顺手带上了门。
林玄听着她离开的脚步声，又看了看碗里这碗味道平平但确实能饱腹的糊糊，再抬头看看头顶那四个随着他内心吐槽又开始轻微抖动的【命反派】大字。
他叹了口气，认命地继续对付早餐。
日子就在这种别扭的“同居”模式中滑过。
林玄的日常固定下来：
上午：追逐阳光，研究字幕变色规律（内心疯狂吐槽RGb、粉红特效、星星，试图触发更多“皮肤”），偶尔尝试用意念驱动字幕（失败）。
中午：毒舌点评苏晚晴的“厨艺进步”（从“毒药”升级为“猪食”，再升级为“勉强算食物”），身体却很诚实地吃光。
下午：晒太阳，睡觉，或者对着空气发呆，思考人生（主要是思考怎么才能让字幕换个皮肤）。
晚上：在剧痛和字幕的幽光中艰难入睡。
苏晚晴的日常则围绕着生存技能的精进：
生火：从需要多次尝试到基本一次成功，黑灰面积显着减少。
取水：澄水效率提升，知道如何最大限度利用有限水源。
做饭：焦糊几率降至最低，野菜糊口感持续优化（虽然依旧难吃），开始尝试加入林玄提（tu）议（cao）的少量盐（不知她从哪里弄来的），甚至有一次，林玄在糊糊里发现了一片疑似蘑菇的东西！虽然味道依旧感人，但种类增加了！
收拾：院里的枯枝烂叶被归拢到角落，泥泞的地面被踩出了几条相对干燥的径。她甚至尝试用碎石和烂木头，在柴棚门口搭了一个极其简陋、但勉强能挡点风的“门帘”。
她的变化是肉眼可见的。手上的划痕和烫伤添了新的，又慢慢结痂。粗布衣裳的磨损处多了，但浆洗得还算干净。脸上的疲惫依旧，但那份最初的、带着世家贵女烙印的脆弱和格格不入感，正在被一种沉默的、接地气的坚韧所取代。她像一颗被强行移植到贫瘠土壤里的名贵花木，虽然失去了温室的光鲜，却在风雨中挣扎着扎下根须，努力适应着生存。
这下午，林玄正百无聊赖地数着房梁上的蜘蛛网有几个破洞，头顶的字幕随着他内心“蜘蛛网编号001、002…”的念头无聊地闪烁着幽光。
苏晚晴端着一碗新出锅的糊糊走了进来。今的糊糊颜色深了一些，里面似乎掺杂了某种块茎，闻起来除了野材土腥味，还多了一丝淡淡的、难以形容的植物甜香？虽然依旧谈不上好闻。
“新配方？”林玄挑起一边眉毛，接过碗，习惯性地扮演“反派质检员”，舀起一勺仔细端详，“色泽略有提升，从工业废水灰升级为……嗯，沼泽淤泥绿？气味层次丰富，土腥打底，辅以一丝可疑的……甜腻？苏大厨，您这研发方向有点飘啊？”
苏晚晴没话，只是静静地看着他，眼神里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……期待？
林玄将信将疑地尝了一口。
味道……嗯？
土腥味还在，但那股清苦似乎被新加入的块茎中和了一些，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、淀粉质的甘甜？口感也稍微绵密了一点？
“嚯！”林玄有些意外，忍不住又尝了一口，“可以啊！苏晚晴！这新加的玩意儿是什么？味道居然……不那么像在啃草根了！虽然离‘好吃’还差了十万八千里，但进步巨大！值得一个反派……呃，咸鱼的肯定！”
他难得地了句勉强算“人话”的评价。
苏晚晴听着他前半句的“肯定”，清冷的眸子里似乎有微光闪动了一下。但听到后半句“咸鱼的肯定”，那点微光又迅速隐去，恢复了平静。她只是微微点零头，仿佛林玄的“肯定”在她意料之中，又或者……她根本不在乎？
她没再多留，转身离开。
林玄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，又低头看了看碗里这碗味道有了“突破性进展”的糊糊，再抬头看看头顶那四个仿佛也在“品尝”他评价、光芒稳定输出的【命反派】大字。
他忽然觉得，这破院子里，似乎不只是他一个人在“蜕变”。
虽然过程狼狈，结果也远谈不上美好。
但那个固执的“真神”，好像真的在以一种笨拙却坚定的姿态，强行把自己的根，扎进了这片名为“反派窝棚”的烂泥地里。
而他这条咸鱼……
他舀起一大勺糊糊塞进嘴里，感受着那依旧粗糙但总算有点滋味的口感，对着头顶的字幕无声吐槽：
“喂，我，看戏买票了吗？这‘真神养成记’的vip席位，收费很贵的！”
嗡！嗡！嗡！
字幕像是被戳中了笑点（？），欢快地抖动起来，幽光闪烁不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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