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百四十章：雨夜残局
破旧的油纸伞在风雨中微微晃动，伞面上积累的雨水汇成细流，不断从边缘淌落。伞下的身影停在矮坡边缘，隔着朦胧雨幕，望着那片狼藉的战场——碎裂的尸体浸泡在血红的泥水中，另一名持刃者瘫在远处岩石下一动不动，而那杆布满裂纹的暗金长枪，斜插在地，如同一座残破的墓碑。
水生的目光扫过战场，最后落在那处被藤蔓半掩的石缝。他沉默地站了片刻，才迈步走近，蹲下身，拨开湿漉漉的藤蔓，看向石缝深处。
嬴靠坐在冰冷的岩壁上，脸色惨白中透着一股不正常的青黑，左肩处的衣袍被污血浸透，一枚乌黑的骨钉清晰可见。他呼吸微弱，眼皮艰难地抬起，看向伞下那张依旧平静无波的脸。
两人目光在昏暗的光线中交汇。雨水敲打伞面的噼啪声，成了此刻唯一的声响。
水生没有话，只是伸出手，指尖泛起一层极其淡薄、几乎与雨水融为一体的莹润水光。他隔空对着嬴左肩的伤口虚按，那水光如同拥有生命般，缓缓渗透过去。
没有试图拔除骨钉，那水光只是如同最柔和的薄膜，覆盖在伤口周围，将那不断逸散的阴寒毒气暂时封锁、隔绝，阻止其进一步侵蚀。同时，另一股更加温和的水灵之气渡入嬴体内，滋润着他干涸的经脉与几近枯竭的灵海。这并非治疗，更像是……吊命。
做完这一切，水生收回手，目光再次落在嬴脸上，依旧沉默。
嬴感觉左肩那撕裂般的灼痛与麻痹感稍稍减轻，虽然剧毒未解，但至少不再疯狂扩散。他喉咙滚动了一下，发出沙哑破碎的声音：“……为什么？”
为什么救他？一次在废弃水道是巧合，这一次，在这刚结束厮杀、危机四伏的雨夜山林，他的出现，绝不可能再是巧合。
水生撑伞的手稳如磐石，雨水顺着伞骨滑落，在他脚边汇成的溪流。他看了一眼石缝外那杆残破的龙枪，又看了看嬴，终于开口，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涟漪，却比这冷雨更让人感到寒意：
“你的‘变数’，不该止于此。”
变数？
又是这个词！塔灵过，云璃暗示过，如今这个神秘的水生也提及！
“你……到底是谁？”嬴死死盯着他，试图从那沉寂的眸子里看出些什么。
水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，而是转开了视线，望向玄元宗方向那即便在雨幕中也隐约可见的、因战争而躁动的灵气辉光。“幽冥殿此次进攻流云城，并非寻常劫掠。他们在找东西。”
他的话题转得突兀，嬴却心中一凛。“找什么？”
“不知道。”水生摇头，语气依旧平淡，“但玄元宗内部，有人不希望他们找到，也有人……或许正盼着他们找到。”
内部？嬴立刻想到了执法长老那咄咄逼饶态度，与云璃及其师尊灵植长老一脉略显暧昧的立场。这潭水，果然比他想象的更深。
“你告诉我这些……想让我做什么？”嬴不认为水生是纯粹的好心。
水生转过头，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再次看向嬴，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滴落。“活下去。变得更强。然后……你会知道的。”
他得模糊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，仿佛早已看到了某种既定的轨迹。
完，他站起身，撑着伞，转身便要再次融入雨幕。
“等等！”嬴强提一口气喊道，“我的枪……”
水生脚步未停，只有平淡的声音随风雨传来：“残器尚有魂，待你能动时，自己去取。簇不宜久留，幽冥殿的‘蚀骨香’半个时辰后便会引来‘腐尸鹫’。”
话音未落，他的身影已在雨中变得模糊，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山林深处，仿佛从未出现过。
石缝内，重归寂静，只剩下雨声和嬴粗重的喘息。
蚀骨香？腐尸鹫？
嬴心中一沉。幽冥殿行事果然歹毒，杀人之后还要毁尸灭迹！他必须在那之前恢复行动能力！
他不再去思索水生那谜一般的话语和目的，全力收敛心神，引导着体内那丝新炼化的、带着幽冥毒性的混沌龙元，配合水生留下的那层水灵封印，艰难地对抗着左肩残余的剧毒，同时疯狂汲取着周围稀薄的灵气，试图凝聚起一丝力量。
时间一点点流逝，雨势渐，但色也愈发昏暗。山林中开始传来某种大型鸟类翅膀扑扇的声音，以及令人作呕的腐臭气息，由远及近。
腐尸鹫要来了！
嬴猛地睁开双眼，眸中闪过一丝狠色。他右手猛地一拍地面，借助反震之力，拖着依旧麻痹的左半身，极其狼狈地从石缝中滚了出来，摔在冰冷的泥水里。
他顾不得浑身剧痛，目光死死锁定数丈外那杆残破的龙枪。腐尸鹫刺耳的鸣叫已经清晰可闻，甚至能闻到那令人窒息的腥风。
他咬紧牙关，用尽刚刚恢复的一丝气力，向着龙枪的方向，一点点爬去。
泥水浸透了他的衣袍，冰冷的碎石硌着他的身体，左肩的伤口因摩擦再次渗出黑血。但他眼中只有那杆枪，那杆与他性命交修、一同坠入深渊、又一同搏杀出路的伙伴。
近了，更近了……
当他颤抖的右手，终于再次握住那冰冷而布满裂痕的枪杆时，空中，数只体型巨大、羽毛肮脏、眼中闪烁着嗜血红光的腐尸鹫，已然盘旋而至，锐利的目光锁定了下方这“新鲜”的血食，以及那杆散发着不凡气息的“残骸”。
为首那只最大的腐尸鹫发出一声兴奋的尖啸，收拢翅膀，如同黑色的陨石，带着腥风与死气，朝着刚刚抓住龙枪的嬴，猛扑而下！那足以撕裂精铁的利爪，直取他的灵盖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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