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声音的源头是无数个亮起的手机屏幕，以及屏幕前一张张或好奇、或幸灾乐祸的脸。
它们汇成一股粘稠的、嗡嗡作响的洪流，堵在404宿舍楼下。
刚破晓，晨光微弱，却足以照亮那悬浮在校园论坛首页的猩红色标题——“林枫人设崩塌？温柔男友竟是暴躁怨种？”
林枫像一艘破冰船，面无表情地驶过这片人声鼎沸的海洋。
议论声在他身后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，每一个字眼都像淬了毒的针，试图刺穿他平静的伪装。
他能感觉到那些目光，像探照灯一样追随着他，审视着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，试图从他脸上捕捉到哪怕一丝一毫的龟裂。
但他没有，他的步伐沉稳，脊背挺得笔直，仿佛那个被钉在耻辱柱上的人与他毫无关系。
冰冷的金属门把手在掌心留下短暂的触感，他推开404宿舍的门，脚步却在门槛前凝固了三秒。
门内没有他预想中的死寂，也没有愤怒的质问。
赵子轩的声音压得极低，像怕惊扰了什么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心翼翼：“他昨晚在阳台站了两个时，一根烟都没点。”
那句话像一颗子弹，精准地击碎了林枫用一夜时间筑起的心防。
他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，原来那份孤独和煎熬，早已一览无余。
图书馆最偏僻的角落，高大的书架隔绝了外界的光与声，形成一座安全的孤岛。
苏晚晴找到林枫时，他正对着一本摊开的《社会心理学》，目光却没有焦距。
一杯热美式被轻轻放在他手边，浓郁的苦涩香气驱散了些许空气中的沉闷。
“你最近删了所有朋友圈动态。”苏晚晴的声音很轻，像怕惊扰了这片刻的宁静。
她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，目光落在他空白的手机屏幕上，“以前你吐槽室友的段子能写成连载，全校都知道赵子轩的袜子能自己站起来。”
林枫扯了扯嘴角，试图挤出一个轻松的笑容，却比哭还难看：“那些只是为了让你们觉得我没事。”
一句话，让两人之间的空气瞬间凝固。
苏晚晴盯着他眼下那圈浓重的青黑，像两道无法抹去的淤痕。
她沉默了片刻，一字一句地问：“那你现在……是觉得我们不是‘你们’了？”
林枫猛地一怔。
他这才意识到，当他选择用沉默来对抗全世界的恶意时，也无形中在自己和最亲近的人之间划下了一道鸿沟。
原来，沉默不是保护，而是一种更伤饶疏离。
回到寝室时，气氛异常庄重。
赵子轩拿出了他珍藏版的豪华桶面，当着林枫、陈默和白宇的面，用一张纸郑重其事地写下八个大字：“林枫永远是我大哥”。
然后，他掏出打火机，将纸条点燃，火光映着他无比严肃的脸。
纸灰被心翼翼地弹进泡面汤里，黑色的灰烬在红油汤里打着旋。
“按江湖规矩，食此汤者，不得背信弃义，违者走火入魔，打雷劈！”赵子轩端起面桶，神情肃穆地宣告。
陈默靠在椅子上，翻了个巨大的白眼：“你那不叫走火入魔，叫食物中毒。”
“你不懂！”赵子轩却异常认真，他看向林枫，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清明，“你们没发现吗？枫哥现在连骂我们都挑语气了。以前我们打游戏坑了他，他直接吼‘你他妈找死’，现在呢？他只会‘请注意行为规范，不要影响团队协作’。这他妈正常吗！”
林枫端着自己那碗面的手，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，滚烫的汤汁差点溅出来。
他从没想过，自己刻意保持的距离和克制，在兄弟们眼中，竟是如此清晰的警报。
陈默没再话，默默地转过身，十指在键盘上翻飞如蝶。
一行行代码如瀑布般刷过屏幕，几分钟后，他停了下来，脸色阴沉。
“黑进去了。那个‘双面林枫’的帖子，Ip地址来自校外一家网吧，是公共Ip，查不到人。但是……”他放大后台数据图，“点赞和转发的用户里，有大量的重复设备标识。有人在用脚本，雇了水军，在刻意制造舆论假象。”
他的手指在数据库里快速检索，一个新的发现让他皱起了眉。
“而且，这些水军账号的行为模型很奇怪……它们大多是僵尸号，但在三年前的今，都异常活跃地围观过同一个帖子——‘寝室交流夜’。”
话音未落，白宇的手机响了，他接通后按了免提。
“查到了，”电话那头传来急促的声音，“那个贾明，退学手续只办了一半就消失了，档案上写的是因病休学。但最关键的是，他父亲的医保卡，上周在青州第一人民医院有消费记录。”
青州。贾明。寝室交流夜。
三个词像三把钥匙，瞬间打开了林枫尘封的记忆。
他盯着屏幕上那两个刺眼的名字，喉咙一阵发干。
他终于明白，这场风暴并非空穴来风。
有些恨意，并不会随着时间消散，它只会潜伏得更深，然后披上一件名为“正义”的外衣，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刻，给你致命一击。
那不是恨，那是得不到就想毁掉的、扭曲的羡慕。
当晚，宿舍的灯光依旧明亮。
林枫打开了他加密的文档，《404日志》。
他敲下一行字：“风波第11。我开始害怕自己的温柔。不是怕它不够，而是怕它太像一场表演。”
他合上电脑，没有立刻睡去，而是打开了手机相册，手指划过一张张照片，最终停在那张军训的合影上。
照片里，四个泥猴似的少年坐在训练场的烂泥地里，人手一个白面馒头，笑得龇牙咧嘴。
他放大了照片一角属于自己的那张脸，那时的笑容灿烂得毫无杂质，仿佛能驱散世间一切阴霾。
“那时候……”他对着屏幕喃喃自语，“骂人，是不带脑子的。笑，也是不带面具的。”
窗外，404宿舍的灯光穿透夜色，坚定地亮着，像一面永远不会破碎的镜子，映照着屋内四个年轻的身影。
第二，阳光正好。
林枫穿过人来人往的校园，径直走进了学生会办公室。
他将一份打印好的申请表放在桌上，神色平静而坚定，目光清澈如洗。
“你好，同学，”他对面前的工作人员，“我要办一场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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