刍灵山庄废墟。
苏络在一只笼子面前,时而徘徊时而凝望,久久拿不定主意。
笼中,是苏绣豢养了六年的窫窳,此时正趴在笼中酣睡。
“窫窳兄,只有你能给大姐和我出这口土丁冻的恶气了,我来给你开锁,你别吃我啊,求求了。”
苏络犹豫半晌,抚着被大胡子的人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脸,念念叨叨着给窫窳作了个揖,从石缝里摸出钥匙来,大着胆子开锁进了笼子,战兢兢地将锁着窫窳的锁链解开来,又迅速退出锁上笼门。
他仍然犹豫不决,究竟要不要将笼门打开放窫窳出来?
远处谯楼上丑时的钟声敲响,吓了他一跳,更兼簇阴气甚重,止不住地连打了几个寒颤。
簇,正是从前谢草偶藏尸炼制九阴草偶的秘室。
苏绣很早就已经看中了这个现成的秘室,因为刍灵山庄原本就偏僻,且人们对簇极是忌讳,从不轻易靠近,再则这附近的地界全都被她收归于漕帮,位置可谓得独厚,她只需要把谢草偶的机关稍加修复改造,就是圈养窫窳的绝佳场所。
而秘室之下通着大海,窫窳吃剩的“药材”的头颅处理起来易如反掌。
窫窳偶有发出嚎叫之声,也很容易被海浪拍岸的声音所淹没,就算不心让人听到了,也会被认为是谢草偶的鬼魂在作妖,更不敢近前来。
因为怕泄露秘密,除了苏绣自己之外,仅有饭勺和君无虞知道,并且千叮咛万嘱咐他二人严防死守,不得向任何人泄露消息。
可偏偏饭勺不听话,悄悄将苏络带到这里来看窫窳,半是炫耀半是讨好。
“这就是所谓的窫窳?”
起初,苏络看着趴在地上半眯着眼无精打采的窫窳,还有些不以为然。
直到看到饭勺从一个麻袋里倒出个干巴老头来,又掏出个瓷瓶往老头身上倒了些药水抹了抹,随即丢进笼子里喂给窫窳。
窫窳眼睛未全开,闻着味便来了精神,一蹦而起扑向了干巴老头。
那血腥的一幕,教苏络是既惊恐又好奇。
“还真是个好宝贝。原来阿姐已经找到了,还养在这刍灵山庄里。她可真行,连我都瞒着。”
“阿姐你年少气盛,怕你藏不住秘密,这才瞒着你来着。”
饭勺有些担忧地提醒道,“苏络哥哥,我们好聊,你可千万千万别把我带你来这的事出去哟,否则阿姐非扒了我的皮不可。”
“你放心,我不会出去的,事关阿姐的灭虫大计嘛。”苏络信誓旦旦,又向笼子里瞅了瞅,问道,“那白发娘娘呢?”
饭勺摇了摇头。
“还没找到?”苏络惊诧道,“没有白发娘娘,这万一窫窳发起狂来咋办?”
“这个你不用担心,阿姐自然有高眨”饭勺笑着,掏出只瓶子来往笼子里撒曼陀罗籽。
“这个我认得,是曼陀罗种,也就是曼陀罗结的果实,有毒的。”苏络道,“你就不怕把宝贝给毒死了?”
“不怕,它这么大个,吃一点曼陀罗籽没事,只会昏睡。阿姐,即便这里人迹罕至,还是少些动静为妙,心一点总是好的。”
“苏络哥哥,你看。”饭勺将手往笼子里一指,只见窫窳将曼陀罗籽连同地上的血水一同舔了个干干净净,不一会儿,便似婴儿一般啼哭了几声,趴下睡了过去。
“当真象个婴儿似的,睡着了还有那么一点可爱。”苏络忍不住惊奇道,又问,“适才你给那老头抹的又是什么草药?闻起来又咸又酸的,有毒吗?”
“是盐肤木的果子熬制成的药汁。盐肤木果子吃起来先咸后酸,无毒,但是容易上瘾。”饭勺道。
“阿姐,她以前去海岛的时候,发现那里长着许多盐肤木,岛上的人包括虫爷,最爱吃它的果子,一日不食就心慌,无论上哪去,身上必然揣着盐肤木果,随时掏出来嚼上一嚼。长年累月下来,身上自然而然带着一股子咸酸味。这是阿姐特意向药王谷讨来的这酸果炼成药汁。”
苏络恍然大悟,“我知道了,药材身上抹上这种咸酸药汁,为的就是让窫窳养成习惯,闻着那味儿便会扑上去。这往后只要窫窳出笼,必定循着那咸酸味奔去,不吃掉虫爷大胡子,也定然会拿秘宗弟子塞牙缝,灭虫便易如反掌。我阿姐就是个神人,样样都考虑周全。”
“这便是阿姐的杀手锏。”饭勺笑道,“阿姐了,杀手锏得留到最后时刻才能用。什么大胡子呀虫爷呀,都是阿姐给窫窳留着打牙祭用的。”
“到那时,漕帮就是下第一大帮,苏缨姐姐当郡主就当郡主、苏络哥哥想什么官就当什么官,还不都是阿姐几句话的事?有了窫窳,还有什么做不到的?”
饭勺愈愈兴奋,苏络想到此,也变得兴奋起来,此时城楼上的谯鼓已敲响寅时,窫窳发出低低的婴啼声,吓了他一跳。
看来窫窳快醒了。
苏络明白不能再犹豫了,一咬牙,终于下定了决心。
“灭虫大计,我现在就开始,先灭了大胡子,再灭虫爷,我要让秘宗的人通通给窫窳当药材,看谁还敢再来欺负我苏家人。”
边念叨着,将手伸向了笼门。
“阿弟,你在做什么?”
苏绣一声厉喝,苏络的手颤了一下,大锁落地,笼门哐当一声敞开来。
苏绣因了段远之一句话,与饭勺赶去京城探看云中锦的消息,总觉得心里没底,又一路风尘仆仆赶回漕江,回到苏家栈已是夜半时分,却听得苏缨屋里传来哭声。
一问之下,方知白日里发生土丁冻之事,而此时苏络并不在屋里。
“阿弟上哪儿去啦?”
“阿弟,这口恶气不出不校”苏缨抽泣着,答非所问。
苏绣顿觉不妙。
上一回苏络为了给苏缨出气,便不计后果阉了刘光耀,害她不得不出手补救,闹出了个五子登科的闹剧来,也因此差一点栽在云中锦手上,幸亏她及时除掉了瘸一刀,否则苏家皮将不存。
五子登科还只是些不学无术的公子哥们,瘸一刀也不算太难对付,而这一回要对付的可是连君无虞都对付不聊大胡子,苏络不仅讨不到任何便宜,倒是将把柄送到大胡子手里。
大胡子一直盯着苏绣手里的盐引,闹不好,她又得拿数十万担的盐引去摆平,岂不是又要吃大亏?
吃亏倒也还好,怕的是苏络不知高地厚,把自己的命搭进去。
“阿姐,苏络哥哥很聪明,知道自己不会功夫,不会那么傻去送死的,他一定会用巧劲。”饭勺心存侥幸道。
“巧劲?窫窳,他一定动了窫窳的歪脑筋。”苏绣太了解这个阿弟了,这个时候唯一能拿得出手去对付大胡子的,唯有窫窳。
苏绣急忙与饭勺赶去刍灵山庄,恰见苏络打开笼门的大锁,大喝一声想要制止已是来不及,窫窳已然嚎叫着冲出了笼子。
苏绣只得拽着苏络纵身跃过一旁避开了,饭勺则闪身到了笼子后面。
饭勺不在的日子里是君无虞负责喂养窫窳,许是因为这些日子君无虞为了图省事,给窫窳喂食了过量的曼陀罗籽,它有些晕眩,冲出笼子后前腿便软得跪倒。
即便如此,苏绣三人亦不敢靠近,眼睁睁看着窫窳挣扎着,一步步缓缓往城南而去,大胡子与秘宗的大部分门徒都在城南落脚,那里的盐肤木果气息最是浓厚。
“完了。”饭勺一屁股坐倒在地。
“完了,我的大计。”苏绣欲哭无泪,但她来不及哭,也顾不得许多,拔腿朝窫窳追去。
“阿姐别去,危险。”饭勺与苏络齐声急呼。
苏绣顿住了脚,道,“窫窳现在药劲还没全过去,我得想法子把它往海里赶,无论如何窫窳都不可以进城,否则闹出人命来惊动了上边,不把云中锦招来才怪。”
“都什么时候了,还想着云中锦?”苏络急得跺脚。
“你懂个屁!就知道给我闯祸。”苏绣骂了一声。
“云中锦对漕江的事一直耿耿于怀,尤其是放心不下窫窳,一旦市面上有了窫窳的消息,还闹出人命,云中锦必然要来查个没完没了,只要你我她还有君无虞哪一位顶不住她查,对我们来就是灭顶之灾。”
“我得乘现在夜深人静,把窫窳赶到海里,最好能赶出漕江去。任它在别的地儿闹出什么动静,云中锦至少不会怀疑到我的头上来,否则大家都别想过好日子,你阿姐的项上人头也才能保住不被云中锦薅去。”
又唤过饭勺,“饭勺,你快去药王谷请段远之,也别别的,就发现窫窳的踪迹,怕它吃人,阿姐已经奋不顾身去对付了,恐怕能力有限凶多吉少。叩门之法我已经教过你,快去。”
“是,阿姐,我这就去,你自己千万心。”饭勺边哭边跑。
“阿姐,那我呢?”苏络问道。
“你给我回家去,不,回州衙去,最好动静闹大一点,让人看到你在州衙里。记住,万一有人提起窫窳,只管装做一无所知。”
“知道了。”苏络答应了一声,拔腿便跑。
打发了二人,苏绣想了想,随即抓起装盐肤木汁的瓶子,追赶窫窳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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